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善行天下 http://m.39.net/disease/a_6169059.html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善行天下 http://m.39.net/disease/a_6169059.html本篇文章收录于百家号精品栏目#百家故事#中,本主题将聚集全平台的优质故事内容。读百家故事,品百味人生。。
魏永康短暂的一生,或许有两个阶段——成为「神童」和回归普通人。关于神童的部分,充满惋惜和争议。成为普通人,也很艰辛。当社会开始摒弃神童狂想,愿意接受「回归普通人」的叙事时,魏永康的生命戛然而止。那些隐藏在他生命里的心事和创伤,也随着他的离去,成为永久的秘密。
文|林秋铭
编辑|楚明
图|受访者提供(特殊标注除外)
遗忘
一则讣告登上了热搜。
讣告由逝者的妻子发布在论坛:「魏永康年6月17出生在湖南华容,年11月9日突发疾病与世长辞。……兹定于年11月18日上午于湖南隆回出殡下葬。」它被转化为话题「38岁东方神童逝世」,扎在了热搜榜中。人们开始追忆,魏永康是谁。
简短的讣告未曾提起的内容是,从儿时起,魏永康就被称为「东方神童」,在家乡湖南华容县声名大噪。因为早慧,他跳跃式地完成了前半段的成长历程:4岁上小学,三年的时间完成了小学六年的课程,13岁进入湘潭大学物理系,17岁获得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硕博连读资格。但在20岁那年,魏永康没能顺利升博,因为未能及时提交论文以及生活自理问题,他被中科院勒令退学。38岁这年,魏永康在吉林离世,初步认定为心肌梗塞造成猝死。
分。20多年后,母亲曾学梅依然清晰记得魏永康在年高考的分数。加上他得的奖,总分是分。这还是他带病考的试,她至今依然笃定,「要是不带病,他能考到分以上」。也是在那个高考结束的夏天,一名记者闯进了魏永康的家里,跟踪报道「神童」。
年前后,中国掀起了一阵「神童热」,这场热潮一直持续到新世纪。一批「天才少年」被人熟知——「中国第一神童」宁铂,10岁考入大学、16岁成为博士的神童张炘炀,14岁考上大学的王思涵等。武汉大学少年超智班甚至录取过一位学员津津,进入大学那年仅仅5岁。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复旦大学等国内12所高校曾经都办过少年班,以吸纳这些超常儿童。
公众迷恋「超常儿童」的神话,企图从中寻找借鉴的可能。浪潮在更大范围荡开。在北京,有人发起付费的「神童制造计划」,邀请有财力的家长一起「改造孩子」;香港教育署曾经拟培训名「超级神童」,通过师资、机制加速「神童」成才。神童的标准成了「完成超龄的学习任务」,更显性的标准成为「多少岁考上了大学」。13岁就得以考上湘潭大学的魏永康成了被聚焦的样本之一,他的每一寸生活细节都被暴露在审视之中,和「神童」的头衔捆绑在一起。
曾学梅记得很清楚,2岁零3个月,魏永康已经学会两位数的加减乘除法。不到4岁,六年级的数学知识也学得稳稳当当。她决定带魏永康去报名小学。在华容,接触过魏永康的老师、亲人,都能说出几个证明他早慧的事例。学校的数学老师叫他「小计算器」,七位数与七位数相乘,他从办公室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就能马上算出来。
在姜磊的印象里,表哥魏永康内向、沉闷,却聪明至极。小时候,姜磊和魏永康去街上看别人摆围棋棋局,十块钱一局,魏永康每次都能赢,把摆摊的人都吓坏了。魏永康不知道这是*棋,姜磊偷偷在一边收钱。为了测试表哥的计算能力,姜磊让他做6位数的乘法,看着报纸,他们按计算器,「他能比计算器算得还快!」
在人生的后半程,魏永康成为一名普通的软件工程师,他被归纳到「神童陨落」的序列中。公众从狂热中苏醒过来,摒弃了神童叙事。教育热词如今被替换成了「鸡娃」「双减」等,「神童」「超常儿童」这些词语被遗留在了新世纪的第一个十年。
时间遗忘了那群资优的孩子。
魏永康猝然离开以后,朋友们开始回望他的一生,企图在其中发现可以拯救他的时机。刘曲波想象,如果魏永康能够进科研机构,而不是做一个四处流转的程序员,不至于常年坐着,没有时间运动,他会不会有个更好的身体?他的人生会不会轻松一些?
「他根本不是一个贪图享乐的人,他出身在一个平民家庭,一直很努力地去生活。可能他以前表现出来的行为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没有被普通大众快速接纳,才导致他没有被放在最应该挖掘他的潜力的岗位上去。」湘大同学屈剑宇说,「对于这样一个特别的同学,我并没有完全尽到我的责任,这让我们都感到自责。」
这种自责弥漫在同学群里。魏永康下葬那天,湘大的老同学们在曾经和他聚餐的餐厅里喝酒,大家都闷闷不乐。「我总是以为,以他的才智,会拿着很高的薪水,过上一种金领的生活。我们所有同学都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今年,我才知道他的具体情况。我们都忽略了他。」刘曲波说,「他的才能不应该被糟蹋,他应该留在那些科研单位搞基础研究的。但凡我们去联系湘大,我相信湘大会给他敞开这个门。所以我们有责任,我们为什么不去帮帮他。」可是该怎么帮,应该在什么节点帮助他,刘曲波和屈剑宇也不知晓。
大约近15年的时间,魏永康和家人没有接受过任何采访,和魏永康保持联系的朋友马海仍会在网上看到和魏永康有关的文章。那些文章是由各处的资料反复拼贴来的。每个月、每个季度、每一年,马海会收到朋友发来和魏永康有关的文章,又在报道他,又在议论他,「这让他觉得自己不成材,是不是对不起社会,对不起家人」。
「他真的是带着一个谜走了,这个家伙,你要是留点贡献,留点什么东西也好,什么都没留下。」电话那头,刘曲波长叹了一口气。
魏永康(右二)和同学们
保护
读湘大那几年,屈剑宇睡在魏永康上铺。他们相差六七岁,魏永康身高差了其他同学一大截,不太爱说话,腼腆,说话时「眼睛睁得很大」。他喊魏永康去打球、打扑克,魏永康不想去,闷头在图书馆里看书。他几乎把湘潭大学图书馆所有关于中国近代史的书翻阅过一遍。「他了解的东西比我们要更深,所以我们很多时候聊不起来。」
屈剑宇从长沙老家带来腌制的鱼干,魏永康一手抓着书,一手抓着熟食包装,任由鱼干的红油从下巴流下来,滴在衣服和被子上,红红**染了一片,「你说一个正常的孩子,他会不去擦吗?他不会关心这些东西,他只在意眼前的书。」鱼干又辣又咸,魏永康拼命喝水,有一个专用的水壶摆在桌前。
在屈剑宇的记忆里,魏永康就是这样,喝水,看书,喝水,看书。
魏永康缺席了很多活动。屈剑宇和同学们兼职做家教、卖饮料,去其他大学串门,过着一种典型的大学生生活,魏永康保持着四点一线的活动,寝室、教室、图书馆,再远一些,是曾学梅在学校里的住处。屈剑宇有些懊悔,「如果我当时把他当作神童去对待,带着他去做点什么事,是不是有可能他会变得不一样?」
魏永康有时穿错了鞋子,或者挤错了牙膏,同学没有埋怨他。「他那时候才13岁,还是个孩子,能苛求他什么呢?」屈剑宇这么说。
他周末住在曾学梅的住处,往返要半小时的时间,总有四五个同学带着他,怕他迷路。他去食堂打饭,都是跳着走的,曾学梅远远看到儿子,1米4的个子蹦蹦跳跳,「像只小鸟一样」。他考去中科院时是全国专业第二,湘大的同学们开心地把他往空中抛,「大家都好喜欢他的」。
这和他在初高中时受到的长期欺侮不同。8岁的他在上初一时包揽了所有理科考试的第一名和校内竞赛的一等奖,校长允许他从初一跳到初三。初三的那一年,他遭受到班上同学的排挤。为了躲避殴打,他常常去老师的小办公室上课。高一升学考试,后桌的同学让他把试卷往下挪,吊下来给他们看,魏永康不愿意,考试结束又挨了打。下课铃一响,他总是第一个冲向厕所,同学们在后面追,追上了,他们一人一下重重拍他的脑袋。他身上有伤,不愿意让曾学梅为他洗澡。一直到高考以前,这样的霸凌都未曾结束。
在湘大,他从来没有亲手叠过被子和衣服,都是曾学梅为他打点一切。每个星期天,曾学梅会去他寝室拿衣服和被单回来清洗,他的头都是曾学梅给洗的。「我跟他讲,如果这些事不会做,将来如果读博士,读博士后,当了科学家有钱了,我可以请保姆帮忙给你搞,你搞你的事业,家务事你不要管。」曾学梅这么解释自己对魏永康的保护。
每位受访者形容与魏永康的关系时,都用到了「弟弟」这个词。魏永康的年龄总是与周遭的同学、朋友错位,他们以照顾者与被照顾者的身份相处。魏永康没有同龄的朋友。直到毕业那年,17岁的魏永康才跟上众人成长的节奏,和他的同学们渐渐有话说,笑容多了。「他对爱情也开始有了萌动,他想谈恋爱了。」屈剑宇注意到,魏永康开始有勇气接近女生,找机会和女生借书、讲话。但是这个过程很短暂,很快,他们都逐一离开湘大校园,他很少再听到魏永康的消息。
出走
中科院心理研究所的研究员施建农在采访中介绍魏永康当时在中科院时的情况:「老师和学生之间没法沟通,彻底没法沟通,没法按照科研人员要求的那种方式去行事,老师有些选题,希望他能做的他又不能完成。」
生活无法自理的证明是,一年四季,魏永康都只套着一双拖鞋。全国闹了非典,他迟迟不去领口罩。魏永康在湘大保持的生活惯性在这里已经不适用,同学和老师们不再特别关照他,他还未适应自己管理自己的生活节奏。
由于导师出国,提交硕士论文的时间发生了改动,魏永康没当回事,以为会统一通知,这则被张贴在公告栏里的消息被他忽略了。他因此错过了提交论文的时间,被取消了硕博连读的资格,同时,读了三年硕士的魏永康无法获得硕士学位证书。学校让曾学梅来北京把魏永康接回去,劝退的理由是,「生活自理能力差」和「不适应中科院的知识结构」。
到北京见到儿子,曾学梅生了气,「我说永康啊,这么好的条件你为什么不争气?」魏永康一听哭了,曾学梅也跟着哭。他们打包行李回到湖南老家,在华容,魏永康补写了论文,却被中科院坚决拒收,得到的回复是,论文提交的时间早已经过了,不能单独为他审阅论文。魏永康失去了最后一次返回中科院的机会。
魏永康在家里坐不住,他有时候会独自出门,但又马上回家,前后只有一刻钟,「你还有什么脸到街上去?到街上去,人家问你,你怎么回答?」曾学梅问他,「论文不收能怎么办?你如果再跑出去,你只有死路一条了,你只有死掉算了!」
马海记得,那时候魏永康的笑容很木讷、干巴巴的,是一种「神经兮兮」的笑容。「我唯一想做的就是让他快乐起来。」这个朋友说。当时,县城里没有单独的空间,他们决定去网吧聊聊天,选了两个卡座坐下。马海想打开电脑却被魏永康用手挡住了屏幕,「哥哥,我怕,我不敢看。」他害怕看到和自己有关的新闻,那些有关「神童」「伤仲永」的字眼让他心慌。那天,他们对着两块黑色的屏幕聊了3个小时。
马海从岳阳回长沙,无意中在车站看到魏永康也出现在车站。他没有多想,以为魏永康去长沙探望亲戚。分别以后,魏永康消失了整整45天。他们后来才知道,他身上带着给妈妈买菜时偷偷存下的块钱,走了十几个城市。在那45天里,媒体依然紧追不舍,一个当地教育台的记者一直在追着魏永康的行踪。马海会在半夜3点接到记者的电话,对方问他魏永康去哪儿了。他们怀疑,是马海把「神童」藏了起来。
「实际上,它是一个自我意识觉醒的标志,是自立的一种愿望,这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它是追求新生活的一种信号。」施建农在年的一次采访中提到,「他一直想摆脱母亲对他所谓的影响,却又摆脱不了。表面上来讲,可能是由他母亲一手造就了她孩子现在这样的现象。但是如果深层次看他的背景的话,你会发现,它是时代的一个产物,这就是教育过程里的一种失误。没有培养他的同情、体验。他对妈妈的爱是在迫于母亲的威严、压力下成长起来的。」
谁也不知道魏永康在这45天里具体经历了什么。他的其中一站在广西北海,那天他去海边玩,怕水打湿口袋里的钱,把钱放在了岸上,回来发现三百块钱不见了。逃离必须告一段落,他在广州增城区的一家网吧给大学同学刘曲波留言,请求她的帮助。得到刘曲波的住址后,魏永康一路步行,从广州增城不间歇地走到了她所在的东莞,走了一天一夜。
一路上,他靠着树睡觉,没有钱买水,口渴得不行。和刘曲波见面时,他一口气喝了七八杯水。他还是亲和地喊刘曲波「姐姐」。他的头发长得很长,刘曲波带着他去理发,他在理发店的椅子上睡着了。换下的衣服又脏又厚,刘曲波洗都洗不动,只能送去另一个有洗衣机的同学家里。担心他没有回家的路费,刘曲波塞给他多块钱,是她一个月的工资。
那次见面,魏永康只是提了一嘴,自己被中科院退学,没有再说其他。刘曲波想,即使没有中科院,也会有其他科研机构来接纳这位天才少年,「当时那些负面新闻搞得他就一蹶不振了,可能他觉得不好意思,不懂得去向我们发出呼救信号」。
刘曲波说:「我们没有感受到啊。」
妈妈
魏永康的母亲曾学梅已经68岁了。她梳一头妥帖的短发,发丝全白了。这位老妈妈如今疾病缠身,冠心病、脑梗塞折磨着她,一次意外导致她的脑部凹陷下去一块,后来又患上一种名为旋风症的耳病,有七八种声音在耳朵里轰鸣。她说,自己有一半脑血管发生了堵塞,「就像一个椰子一样」。说着,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说起英年早逝的儿子魏永康,曾学梅情绪激动。她的耳朵已经近乎失聪,来访者和她只能通过一本作业本沟通。这丝毫不干扰她的讲述。曾学梅从她的生产讲起,再讲到永康的逝去,声音洪亮,始终没有停过。3个小时过去了,她的嘴角起了一小块白沫。
「为什么大家不能对他宽容一点?他完全可能(有)成就的。」曾学梅说,「只能说天妒英才,也是一个人的命运了。要是不发表那些报道,说伤仲永啊,对他心灵有压力啊。如果好好鼓励他,给他机会,他的路可能就不一样。」
年,马海第一次在华容见到这对母子。满脸疲态的曾学梅把马海拉到一边,「马海,我不瞒你讲,我都想把永康抱着死了算了」。
在北京,马海喜欢在高校里听物理学家们的演讲。每听一场,他就把演讲笔记寄给魏永康,给他买杨振宁的书,他鼓励魏永康,你不仅本科毕业要往上走,还要去北京。给马海回信的大多是曾学梅,她和马海共同畅想着魏永康的未来,满满两页信纸,描写了和北京有关的理想的一切。魏永康只是偶尔回复几句,「感谢哥哥」。
魏永康在中科院的几年,也是父亲魏炳南病得最严重的时候,曾学梅当时已经下岗,没有了生活来源,这个家庭陷入了一种绝境。在魏永康因「神童」闻名的那几年,她曾经洋洋洒洒在纸上写了4万字教育感想,又在魏永康被中科院退学的那个春夏之交,被她一把火全烧了。邻居看见了喊,「曾学梅发疯啦!在烧书啦!」
神童「陨落」,使得母亲曾学梅成了那个被讨伐的对象,新闻报道开始探讨父母不恰当的教育对早慧儿童的压榨、索取。他们指责曾学梅的早教方式不合理,她控制了魏永康的一切生活起居和人际关系,以及在魏永康被中科院退学以后,她逼迫他「跳楼」。「魏永康的母亲害了他」「神童母亲曾学梅忏悔」等字眼刺得她不敢再看新闻。
曾学梅向每一位来访的记者说明,大多数报道是失真的。她记得,自己只是偶尔给永康夹过一次肉,被串门的同事撞见,就被误解成「魏永康上高中了,母亲还给他喂饭」。她解释,魏永康的脚掌较大,穿普通的鞋硌脚,穿拖鞋更自在舒服。不愿意戴口罩,是出于魏永康对身体健康的自信,觉得自己体质好,不会生病。
她还说,当年魏永康被中科院退学后,没有像报道里写的那样「喊他去死」,没有骂他「去跳楼」。在他离家出走后,她说的那句「你如果再跑出去,你只有死路一条了,你只有死掉算了!」,也是一句「气话」。
也是在年,马海在一位记者的引荐下,带魏永康上了《实话实说》节目。录制之前,魏永康请求,不要和妈妈同台。最后,那场节目是马海带着他录完的,曾学梅坐在台下望着他。「你说他恨妈妈吗?其实没有,只是他看了一些报道对妈妈产生了误解,和妈妈变得冷淡一些。」作为这段母子关系的旁观者,马海认为他们在某个节点应该已经达成和解。例如,魏永康得到了珠海的一份不错的工作后,他把母亲接到珠海,见面时抱住了她,表示出久违又短暂的亲昵。
但母子之间的交流很少,两人没有添加彼此的